编者按：今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要改善乡村治理机制，对新形势下的农村社会管理作出了重要部署。近年来，随着我国城镇化建设的加速推进，以及农村改革的不断深入，农村社会经济条件发生了深刻变革，农民的诉求更加多元化，这给农村基层组织建设、乡村社会治理提出了新的挑战。与此同时，为了适应新形势下的发展要求，各地在改善乡村治理中也开展了丰富的创新实践。近期，本报从全国选取多个乡村治理的典型，从加强农村基层党的建设、健全基层民主制度、创新基层管理服务等方面进行深入剖析和解读。今日起，将陆续刊登这些典型经验，敬请读者关注。

    本报记者 余向东 张伟宾

    3月31日，在江苏省张家港市永联村的村民议事厅，永联村经济合作社第一届社员代表大会热热闹闹地进行了一整天。239名代表经过酝酿、协商、讨论、争论、投票表决，选举产生了第一届理事会、监事会，表决通过了《永联村经济合作社章程》。加上此前已选举产生的党总支成员，村经济合作社的党总支、理事会、监事会、经营管理四套班子已经齐装满员了。

    经济合作社接过村委会集体经济经营发展的职能，标志着永联村在乡村治理的探索上迈出了新的一步。

    作为“苏南模式”的典型代表，永联村的经济发展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苏州首富村”、“江苏省新农村建设示范村”、“全国文明村”等顶顶桂冠加冕。然而在快速城镇化和经济发展的过程中，永联村也面临一些新挑战和新问题，农民诉求多元化、生产生活方式变迁、流动人口增多、公共服务职能和权责不清晰等，成为永联村乡村治理必须要跨过的“一道道坎”。

    在“最美基层干部”、永联村党委书记吴栋材的带领下，在“敢破敢立、自强不息、团结奉献、实干争先”的永联精神号召下，在苏南地区开放包容的政治生态下，永联人在集体利益分配、乡村治理结构和社会组织建设等领域对乡村治理做出了很多具体的创新探索。

    现在的永联村，98%的村民集中居住，98%的土地集中流转，98%的富余劳动力就地转移就业，98%的农民享受到了比城市居民更优越的生活保障。永联村走出了一条党组织引领、集体经济铺路、个人和组织多层次参与、社区共融发展的乡村治理路径。

    重发展更重建机制，善管理更要善治理。永联村党委副书记、村经济合作社社长吴惠芳说，永联村的实践探索，始终在面对困难问题时孕育新机，在不断创新中丰富内涵，不曾止步。

    共建共享——

    发展与维护农民经济利益，既要把蛋糕做大，也要把蛋糕分好

    在城镇化过程中，农民的生产生活方式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城乡社会治理面临着土地流转、城市就业、财产权保障等多种因素的交错。如何让农民可持续地从市场和改革中获得收益，如何发展与维护农民经济利益，成为首要问题。

    上世纪80年代起，永联靠村办企业起家。经过多年发展，当年的轧钢作坊发展为年产能达800万吨的大型联合钢铁企业。2013年，永钢集团实现销售收入355亿元，利税18.7亿元。

    集体经济的发展为完善乡村治理机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在上世纪90年代乡镇企业改制的大潮中，永联村党委书记吴栋材顶着“产权不清晰”的“市场诟病”和潮流压力，坚持给村集体保留25%的股份。

    正是这25%股权，在村与企之间划了一道线，使村和企不再界限不清，村是村，企是企，村与企之间产权清晰，权责明确，不吃“混毛猪”了；也是这25%股权，在村与企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村集体资产转化为企业的股本金，形成了集体经济新的有效实现形式，使新农村建设有了稳定的物质基础。如今，依靠这25%的股份的二次分配，村民每年人均可获得近7000元的福利待遇。

    “在这里生活，比在城市里生活还舒适。住有老年房，玩有活动中心，菜市场就在附近，村里每月都给我们老人发700元的养老金，还有1000元的精神文明奖。”70岁的老人秦学明对他现在的生活很是满意。

    在永联人的“福利清单”上，列着生活补助费、养老金、助学金、农转城补助、老党员费、尊老金、助残金等11项福利保障，村里每年支出达8000多万元。

    为了谋求土地效益最大化，永联村通过规模化、集约化、市场化的发展道路，大力发展现代农业。村里流转了5870亩土地建设苗木园艺基地、花卉基地、现代粮食基地、特种水产养殖场和苏州江南农耕文化园，基本形成了“技术装备先进、组织方式优化、产业体系完善、供给保障有力、综合效益明显”的现代农业体系。村民把土地流转给集体经营，不仅可以获得1000元/亩的流转收益，还可以获得300元/亩的政府流转补贴。

    土地流转收入之外，永联村成立的土地股份专业合作社把村民的土地折价入股，村民还可按股比及盈余额享受分红，获得在土地上的发展权益。2013年，永联村的五大农业基地共完成销售收入5400万元，亩均产值达7714.3元，从事农业生产的劳动力平均月工资超过3200元。

    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单打独斗的个体向来缺少话语权和议价能力，通过集体经济股权分配、土地入股、发展现代农业、创造就业岗位和服务等，每个永联人都参与了市场，村民与股民形成利益共同体，在市场中获得的经济利益自然会“涓滴”到每一个永联村人手中。

    2013年，永联村村级可用财力1.1亿元，村民人均纯收入达到了32937元。

    千百年来，治穷是乡治的基础。缩小贫富差距，实现共同富裕，历来是万千农民的梦想。永联村靠勤劳致富、共谋发展，走活了经济发展一盘棋，也必将带活乡村治理一盘棋。

    共融分治——

    理顺乡村治理结构，经济合作社、企业、社区“三个轮子一起转”

    随着永联村经济实力的壮大、城乡一体化发展的加快推进、村民居住地转移和身份转变，以及外来人口大量增加，传统的农村格局逐步被打破，乡村社会出现了许多新情况、新问题。农村基层组织和乡村治理结构，应当作出相应调整与改革。

    过去40多年，永联村依靠村党支部和村委会，把全村的党务、社会、经济、群团等工作“一把抓”，成为带领全体村民发展进步的主心骨。虽然村经济合作社早在1983年就成立了，但主要是一种形式上的存在，实际行使权力的还是村委会。

    永联村经济合作社第一届社员代表大会意义重大，真正赋予合作社经营管理的职能，具有丰富的新内涵。

    “可以请美国的议员来看看，中国农村基层的民主是怎么实践的。”全程列席永联村经济合作社选举大会的张家港市市委农村工作办公室主任孙敏彪，在谈到永联村乡村治理的创新探索时，言辞中充满了肯定和希望。

    而去年召开的永合社区居委会换届选举后，村委会的部分社会管理职权已经移交到了永合社区。永联村的乡村治理结构由过去的“村委会主导模式”转变为“多主体治理模式”。

    目前，永联村范围内形成了三个治理主体，即永钢集团、永合社区、永联村经济合作社。永钢集团采用现代企业管理制度，独立经营，自负盈亏；永合社区隶属于南丰镇，实行社区自治；经济合作社是以土地、资产、资本为纽带的经济联合体，按照合作社规律办事。“三位一体、共融分治”的治理格局由此形成。

    用永联人自己的说法，“村归村、厂归厂、资产归资产、管理归管理”，权责分明，不再扯皮。

    永联村经济合作社专心维护发展社员的利益，更加明确了确保10676名社员共同拥有的8000多亩耕地、400多个门面店及在永钢集团25%的股份，对集体土地、集体资产和集体资本进行规模化、专业化、市场化运营，确保集体资产保值增值，同时不断发展壮大村集体经济，确保社员可持续性富裕的目标，充分彰显社会主义共建共享的本质属性。合作社下设综合管理部、社务管理部、资产管理部、经营管理部、财务管理部等5个部门，负责日常经营管理。

    创新乡村治理结构，要求理顺并厘清党政关系、政经关系、村企关系、政社关系，明确各自职责。吴惠芳认为，把村委会职能分解到经济合作社和社区后，无论是政治、经济、文化、公共服务的权利实现，还是经济发展能力都得到了加强。

    “政经分离”后，全体村民不仅可以参加居委会的选举，社员还可以参加经济合作社选举。在永联村的村民议事厅里，将会上演越来越多的基层民主实践。

    “永联村政经分离、政社分离的发展模式在某种意义上，可能更适合集体经济比较发达的苏南地区。”孙敏彪介绍说，张家港市正在考虑通过这种形式在更大范围内加强农村经济组织建设。

    文明乡风——

    打造和谐社区生活共同体，多层次主体贡献社会治理的“第三方力量”

    “出了永联村，还是永联人”，永联人在城镇化的过程中不但没有迷失“乡愁”，而且通过多层次治理主体的参与、多种形式的治理手段，形成了融合着乡村传统和现代文明的永联文化和永联符号。

    “在爱心互助街上，专门设置了学习、生活、娱乐、健康等互助功能区，我可以在爱心街上为老人提供各种志愿服务，如给老人送餐等，这种志愿者服务组织在其他农村社区是很少见到的。”来自永钢集团的志愿者小胡，饶有兴致地介绍在永联村的志愿服务。

    像小胡这样的志愿者，在永联村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个超过1000人的群体。

    “我们充分利用永钢集团大学毕业生等高素质的员工比较多的优势，成立了志愿者联合会，构建志愿服务常态化机制。永联村集中建设了爱心超市、亲情浴室等近20个功能室，为广大爱心人士、志愿者和服务对象搭建了互助平台，志愿者可以开展给居家养老、爱心家教、慈善宣传、开展爱心义卖等服务。现在我们志愿者的队伍已经超过1600人了。”吴惠芳说，这种自发的社会组织通过开展志愿活动，引导村民把公益与慈善作为一种责任，让爱心得以在互助中闪光。

    社区服务中心、文化活动中心、龙狮队、锣鼓队、舞蹈队、老年大学、社区学校、村民夜校，各种各样的社会组织出现在永联村，为永联人提供社会服务的同时，也成为永联村公共服务和公益事业的协同治理主体。

    作为“苏州名牌”的永联小镇，在10.5平方公里的村域内，绿化覆盖率达42%，并点缀有景观，雕塑等公共艺术，形成了具有鲜明时代特征的江南水乡。为了维护社区环境建设，永联村定期组织村域内协调小组、永合社区、物业公司、永钢集团等单位召开联席会议，形成了环境整治全天候、全覆盖、齐抓共管的良好局面。

    爱心礼包，牵手同行，学生家教，知心红娘，亲子书屋……在永联为民基金会的网站上，可以随时看到企业、集体甚至无人认领的为社区公益事业的各种捐赠项目。成立于2010年的永联为民基金旨在尊老敬老、奖学助学、关爱健康、扶贫助残、爱心互助等公益慈善事业。

    吴惠芳说，基金会是一个独立的组织，不隶属于经济合作社、集团公司及社区，但又与之紧密联系。基金会从经济合作社、集团公司及社区获得捐赠，用于支持永联村区域内的村民、居民及职工，为促进社区和谐治理提供政府、企业之外的“第三方力量”。

    在各种社会组织的带动下，文明的现代生活方式，已融入到每一个永联人日常生活中，成为一种习惯。用吴栋材的话说，“我们既要在物质财富上让村民共建共享，也要在精神文化上让村民共建共享。”

    均等服务——

    政府服务职能向乡村延伸，让乡村社区“美美与共，小镇大同”

    永联村改革乡村治理模式的创新实践，建立在自身相对雄厚的经济基础之上，更是置身于苏南地区、苏州市发达开放的经济社会环境，置身于张家港市、南丰镇乡村管理职能相对完备的土壤之中。

    永联村如今是一座钢铁重镇、一个城乡一体化的大社区，除两万常住人口外，还有1万多从事物流、商贸等工作的外来流动人口，大量游客往来，人员结构复杂，村庄内交通流量大，经济活动纷繁，社会情况多变。很多社会管理事务，永联村无法“自治”，管不了也管不好。

    2009年，镇政府在永联村成立了社会事务管理协调小组，派驻了公安、交通、城管、卫生、工商、消防等机构和人员，承担起本该由政府承担的职能。比如永联村农贸市场的资产是村里的，但是管理归镇上；医院的房子是村里的，但是管理属于镇上，它是南丰医院分院；学校也是如此。

    南丰镇党委书记常征认为，乡镇为政府，村为自治组织；城乡一体化的主体是政府，要靠政府对城乡进行统筹，推进公共管理和公共服务的均等化。南丰镇委、镇政府对全镇统一规划布局，实行人口向社区集中、居住向城镇集中、产业向园区集中。截至2013年底，南丰镇农民集中居住率达59%，形成了3个混合型动迁社区和1个纯动迁社区，8个农民集中居住区；在相对集中的社区，镇政府搭建起劳动就业、居家养老、文化娱乐等多个服务平台，覆盖全镇。

    南丰镇人大主席陆一珉告诉记者：“南丰镇的做法，一是政府公共管理与服务资源向下倾斜，二是政府职能由管理向服务转变，三是服务重心向弱势群体倾斜，四是服务方式由政府包办向社会化、专业化、市场化转变。”

    整个张家港市，90多万人口，几年前就已经消除户籍差别，建立了统一的养老、医疗等基本的保障体系，没有城乡差别，公共服务全覆盖；60万外来人口，也享受到许多同等福利。

    “这里的学校环境好，师资力量也比我们老家好多了，在这上学也不需要交什么‘借读费’之类，只要去镇上教管办办个手续就行。”来自湖北恩施土家族自治州的杨绣发对永联村的学校教育非常满意，他的儿子在南丰小学永联校区就读。“我们一家3口在这里已经生活了4年多，现在租住永联村的廉租房，一年的房租只要2000多元。”

    在张家港市采访时，记者听到对“‘12345’市长热线”的一片赞扬。“我结婚时负责接送客人的婚车，都是通过‘12345’预订的，准时还放心。”永联村的女婿黄炜说，“空调维修、信件投递不负责等等各种生活中的小事，只要一个电话，市长热线就会安排相应部门来回应或处理，极大方便了村民的生活。”

    从一个侧面，让人感受到张家港市公共管理与服务的快捷高效。

    “村归村，镇归镇”，中国乡村治理模式可以归为一句话：乡政村治。如果说过去分工还不够明确、管理还不够到位、功能还不够完善，那么在加速城镇化的背景下，到了对乡村治理结构和模式进行认真研究与探索的新阶段。永联村、南丰镇、张家港市的创新实践，提供了许多启示。